找回自己的名字─撒奇萊雅

循著立霧溪溯回記憶的上游
輕撫你灼傷過的名字,凝視你美麗的疤痕
以你命名的奇萊隔著一層霧與我相望
我逐字翻閱族語的字根與部首,儘管
歷史的注解陰鬱不明,岫谷仍堅持以白雲勘誤
以清澈的水文校正山脈的走向

夜色在濤聲中蕩漾,一艘荷蘭戎克船在洄瀾靠岸
我潛入巴達維亞城日誌,看見有你的那一頁 (註二)
正徒手匍匐過圍繞部落的刺竹林,被割破的傷口
跪在地上與祖靈滴血認親

這條顛簸的路,直線距離129年
從磯崎翻越大石鼻山
從海洋逆流衝上新社洶湧的金黃稻浪
我站上美崙山脊俯瞰達固部灣
看武林迎風搖曳,江湖在出海口深情款款

時間倒敘,順著歲月蒹葭蒼蒼的兩鬢
沿著Budong與Sayu的愛情故事邊緣 (註三)
仰望掃叭石柱斷裂的天梯與曾經的浪漫
我把手伸進一本焚燒過的族譜,觸摸
百年前那把火的餘溫,尚存
祖靈的光,從灰燼中漸漸透亮

讓我以米酒引路,以生薑枝打開天界之門 (註四)
邀請天神、祖靈、族人與山水一同坐下
聊聊百年來隱匿躲藏的艱難與辛酸
讓我們以火相認,以熱以光

今天起,不再隱姓埋名
你的名字再度被奇萊山高高舉起
讓太平洋以浩瀚大聲朗誦
Sakizaya

註一 (撒奇萊雅):原居住於奇萊平原之撒奇萊雅族為第13個被承認的原住民族,於2007年申請正名成功。光緒年間,清政府實施開山、輔番政策,在光緒4年(1878)發生「達固部灣事件」的抗清戰爭。清兵久攻不下達固部灣,放火燒了部落外圍濃密的刺竹林才攻破部落。族人投降後,清軍虐殺頭目並下令滅族,殘餘族人四處逃竄,寄居在阿美族部落裡隱姓埋名,為躲避迫害,從此不敢再提起自己的族群。此次戰爭造成撒奇萊雅族人傷亡、部落遷居、語言與文化隱匿一世紀之久。

註二:台灣在荷蘭與西班牙佔領時代,荷蘭人的航海日誌中便記錄有撒奇萊雅族的存在,西班牙人也以撒奇萊雅稱呼花蓮平原,此即花蓮舊名「奇萊」的緣故。

註三:撒奇萊雅族之神話,Budong (天神) 愛上族人Sayu並結為夫妻,但Budong終究要回到天界,Sayu堅持跟隨丈夫,在攀爬過程中天梯斷裂造成悲劇。傳說現於舞鶴的掃叭石柱即是一段當時斷裂的天梯。

註四:撒奇萊雅族為紀念祖先的火神祭,儀式開始時要以米酒引路,以生薑枝作為打開天門的鑰匙,邀請祖靈與天神回到部落參與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