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去過梨山嗎?」
「我去過。」飯後,父親沒搭話,倒是媽媽應了聲。
初冬小旅行,乘國光號由宜蘭進梨山,站在梨山賓館旁識讀拓存於牆的黑白報紙,鉛字排印的中橫拓墾故事讓我想起父親。這三年我想方設法挖掘九十歲父親的青春,媽媽見父親苦思時會偷笑,被我抓到幾次:「不要笑,以後就輪到妳!」媽媽總緊張地反應:「人阮毋讀冊,汝賣佮我問,阮袂曉喔!」
「阮國校畢業,恁細漢阿叔就來厝內帶,伊是汝阿嬤前夫的弟弟。去花蓮,家裡就少一個人吃飯,有沒有薪水?阮嘛毋知,那有,攏予汝阿公提提去。」阿嬤的元配被抓到南洋做兵戰死,阿公同是二婚,兩人前後共有十個孩子得養。阿嬤日日去搏筊間喊人:「營仔,袂搏啊,來轉咧。」阿嬤喚不回阿公的祖產、田地及埤塘,在旁看的時間久,也迷上四色牌。
「媽,妳從臺中到花蓮,為何會到梨山?」
「阮毋知,坐足久的車。民國五十幾年,我十二歲,金馬號很舒適,有車掌小姐。我佇花蓮無偌久,彼時敢若𨑨迌咧!五金行有兩家,阮這家是最大的!佇戲院對面,光復火車站旁那間。每天開門,門口排隊排好長,好多原住民等要買工具。『はい,35圓』,其它的我記不起來了。」父親已進屋午睡,媽媽突然模擬記憶中五金行店內的日語對話。
「我記得一邊是山一邊是海啊,阮有影去過!」
媽媽堅定地補充。從梨山出戲,比父親短二十年的思緒穿山經海,逶迤地進入五金行裡打掃、補貨、收拾貨架的日常;那是敢獨自一人騎腳踏車去花蓮糖廠轉一轉,口袋還有買冰錢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