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可惜到了我們這一代, 原住民血液裡該有的東西都流失了。」每當有人問起他是不是原住民, Yumin 總是這麼說。他覺得自己把祖先的語言和文化都搞丟了, 卻沒注意到, 平日與人打招呼、每晚替孩子簽聯絡簿, 甚至運動傷害到診所電療時, 一再提醒他至少還擁有傳統上的名字——Yumin Boya。
Yumin 在這三個月裡, 每一天都積極鍛鍊自己的身材, 有氧搭配重訓, 加上隨手不離身的乳清蛋白, 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復出田徑場。他嚥不下一口氣, 就像老人長年吸菸草會卡在喉嚨裡那口不吐不快的痰, 那夢靨似的黏稠物就是不曾拿過冠軍。
比賽前一天, Yumin 從花蓮北上, 借宿在台北田徑場附近的旅館。他明明裸著上半身在睡夢中, 卻走上田徑場的水藍色跑道。現場充斥著不平凡的歡呼聲, 仔細一聽才發現他們說的全都是他似懂非懂的族語, 但他來不及抬頭看清觀眾席裡坐著什麼人。「Yumin Boya。」裁判喊他的名字。「有!」他手握標槍向天出拳, 舉得又直又高, 這才注意手上舉的居然是一支前端被削尖的竹子。
Yumin 沒時間感到意外了, 他抬頭挺胸, 一聲槍響後便碎步起跑。雖然練習時, 他總是丟不出六十公尺。這回, 他看清六十公尺的弧線上是一隻田鼠, 八十公尺之外則是一頭野豬。他邊跑邊計算腳步, 腦袋裡還盤算著:「要是在族人面前刺到田鼠可就丟臉了, 我這次一定要射到野豬。」最後側身五步, 轉身投擲, 他手上的竹槍飛得又高又遠, 在空中旋轉前進, 久久不落。